兑骨以金

古籍有载,昆仑山脚,有一深坑。掷物入内,或发奇声,声如“坑了罢了”,时人闻之皆奇。
其土肥沃,春植砂糖,秋收一树,上结玻璃渣。吃其土可治百病,潦倒人家称其为“金子”。
每至佳节,作小儿夜哭,其声凄绝,闻者无不伤心落泪。悲声彻夜不绝,时作“吃土吃土”时作“世界冠军张佳乐”。
年月日,人欲填之,其深不可测也,投土入内,可闻嘤嘤然,为变徵之声。
时至今日,人多未能识。见此文缘分也,客官来玩呀~

【明藏】不安生(01)

〇一
轻云薄雾,总是少年行乐处。

陆八方卸了手甲,啪地往桌上一放,等着酒商来问他喝点什么。
这是他第一次来杭州,还没赶得及去西湖一趟,路上见了什么都新奇。这儿风也多情雨也多情,和西域完全不一样,甚至和他的长安也完全不一样。客栈里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,陆八方十八九岁初出远门,少年意气,内心蠢蠢欲动,总希望客栈里来几个流氓无赖对小姑娘动手动脚,他好来个英雄救美。
等了半天,酒商没等到,小流氓也没等到,美人倒真等来了一个。小少爷捧着脸笑嘻嘻地看他,脸上纨绔子弟该有的散漫一丝不少。他看着年轻,面皮白嫩,比陆八方还要小几岁的样子,漂亮得无法无天。
“你的眼睛居然不是异色瞳。”小少爷开了口,语调柔软,嗓音悦耳,带着富家少爷特有的漫不经意,“好奇怪,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两只眼睛长一样的明教。”
陆八方下意识地也去看对方的眼睛。他没赶得及去西湖,率先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粼粼的水光。像一记柔软的直拳击中了陆八方的心脏。
“怎么,你不会说话?”小少爷见他没回复,自顾自地笑,“没事,我不嫌弃你。咱俩就算朋友了?——我叫叶酌,既然你不会说话,我就叫你喵喵吧?”
陆八方逻辑跟上了,语速没跟上,给人丢了个你开心就好的眼神,缓缓开口:“我叫陆八方,别叫我喵喵。”他从小在长安长大,还是没学会中原人说话的习惯,他的每个字都咬得很紧,音调不说出了错但听起来就是有些古怪,因此每个字都像是在嘴里嚼了一圈,咬牙切齿地吐出来的。
“陆八方?”叶酌提高调子念他的名字,尾音飞扬,听起来像一首诗的韵脚。“来,我请你喝酒。”

叶少爷说请喝酒就一定是请喝酒,一点不带含糊。两壶新丰酒——叶酌特意放缓了语速教陆八方:“新,风。”
新丰美酒斗十千,香得客栈外边的酒字旗一抖一抖,酒香顺着风飘到西湖上,醺醉了一湖碧波。
“我知道怎么念。”陆八方气得发笑,叶酌在教他时没有调笑,很没有嘲讽,反而带着种少不更事的天真,愈看愈像个打发时间的富家少爷,闲得发慌在客栈捡外地人玩。“我在长安待了十七年,算是半个中原人。”
叶酌忙着和新丰酒作斗争,没空回话。他喝法大气,一口闷,咕咚咕咚地往喉咙里灌。放下酒坛的时候他得意地把空了的罐子展示给陆八方看,眼带挑衅。
叶酌喝酒上脸,看着面红耳赤,其实心里明亮,还能灌下好几坛不带咳嗽的。陆八方和他相反,几碗下肚面色如常,喝着喝着直接往前一栽不省人事,可他混不自知,每每有人比酒定回。
两个人拎着酒坛子比酒,酒商笑得见牙不见眼,一坛一坛给他们搬。叶酌是和狐朋狗友拼酒拼出来的酒力,陆八方全凭娘胎里带过来的酒量。邻座的人大声给他们叫好。
“叶少爷别给我们丢脸!”这是本地人,看着叶酌的酒友即手下败将能从藏剑山庄排到七秀坊。
“大个子争点气!”这是外地人,光凭外貌判断,二人胜负已定。毕竟白净斯文的小少爷看起来完全不是明教的对手。
叶酌愈喝眼睛愈亮,他看着陆八方依旧眼底清亮,觉得难得地在喝酒方面找到了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。下一秒,势均力敌的对手做了个手势,右手伸直模仿刀的样子凌空一砍,叶酌大惊,还没想出这是哪路兵法就听一声巨响,陆八方直挺挺的往桌上一栽,那张英挺而严肃的脸毫不迟疑地往桌上一砸,那声音听得围观群众都心惊肉跳。
叶酌还维持着惊异中带着敬佩,疑惑中带着沉思的表情,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。
良久,良久都没有人说话。
直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径直走到叶酌面前,出声打破了沉寂:“你们俩酒钱,是不是该结一下了?”

陆八方醒的时候额头一跳一跳地疼,他嘶了一声,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,没有伤口但明显肿了一块,按起来硬邦邦的,且明显不是正常皮肤的触感,这说明——
“英雄,你磕傻了?”叶酌抱着盆热水进了房间,用脚把门带上,“你对我的包扎有什么不满吗?”
这说明,有人给他包扎过了。
陆八方在心里补全了自己的推断。
叶酌放下怀里的盆子,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他,从这个角度陆八方能看到他下巴的线条,还有卷翘纤长的睫毛。透过下睫能看到他的眼睛,刚喝完酒还带着水光,泛起笑意的波纹,温润又漂亮。陆八方想起了西域的骆驼,它们的眼睛永远是一副含着水的样子,金色的睫毛又长又浓,挡住了大半眼睛。想着骆驼身子长了个叶酌的脑袋,陆八方嘴角抽了抽,卡在了一个类似笑容的弧度。
“你不想知道自己睡了多久?”叶酌伸手戳戳他额头,脸上的红晕还没消,薄红从他白皙的皮肤下渗出一点,陆八方口干舌燥,突然冒出的想舔舔他的脸颊的欲望挡都挡不住。
“不需要,反正不久。”陆八方说,按捺住从舌根冒出的渴望,“谢谢你的酒和治疗。”
“你居然不谢谢我帮你开的房。”叶酌挑起一边眉毛,故意逗他。他学着陆八方的调子每个字都咬得很紧,“还能走吗,我带你去西湖玩?”
叶酌往外看去,陆八方顺着他的视线眺望。富家少爷给萍水相逢的人疗伤都开的能见到断桥的的房间。西湖比陆八方想象的还要美,又没有陆八方见过的叶酌的眼睛美。他啧啧赞叹,把目光投向站在他床边的叶酌,又不着痕迹地移开,这回的赞叹附上了更多的诚意:“美得超出了我的想象。”

断桥上正飘着小雨,雾气弥漫,这儿风也多情,雨也多情,十八九岁的光景,少年意气。

甚至连一把油纸伞都不需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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